首页 > 热点专题 > 政协云讨论及创新大赛 > 服务党委政府中心工作

饶育蕾:父母的距离
口述|饶育蕾
饶育蕾:湖南省政协委员、中南大学金融创新研究中心主任
坐在父亲单车后座上,搂着父亲的腰,让自己的裙角飞扬起来。父亲当时还是军人,穿着整洁的军装。20世纪70年代,军人是人人都羡慕的职业。这是我少女时期的甜蜜记忆,当时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。
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,当时穿着军装的父亲就是我的偶像,只是这个偶像有点“遥不可及”。因为父母工作繁忙,家里三个小孩,除了大姐一直在父母身边,我断奶后就被送到浙江诸暨的外婆家,而小妹则被放在奶妈家里寄养。一年到头,见到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,感觉离父母距离很远。
少小离家
应该说我的童年记忆全部跟外婆有关,在读初中回长沙前一直生活在她身边。和天下所有慈祥的外婆一样,外婆给了我太多太多的关爱,这让我并没有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而缺少爱。相比于同龄孩子,因为父母都是国家干部,我算是衣食无忧,外婆还总会往我口袋里放零花钱,小女孩可以买自己喜欢的零食。
我也成了外婆的精神支柱,当时外婆瘫痪在家,每天我放学回家,她就一刻也不能看不到我。我也会很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写作业。有时候,我们两个静静地坐在家里,彼此什么话也不说,现在想起那个画面都很温馨。
我们一家人只有过年时才能团聚一次,可以看到父母,可以跟姐姐妹妹一起玩,那是我孩提时最开心的时光。而过完年,父母和姐妹们相继离开,热热闹闹的屋子又重回空荡,有时我和外婆坐着很久很久都不说一句话,仿佛心里被掏空了。
小孩子终究是离不开父母的,盼着父母来是我小时候最美好的期盼。记得有一回,听说母亲那天要来,我兴奋地跑到母亲过来的必经之路等,等到天黑,没能等来母亲,回到家觉得很难过。然后忽然发现母亲真的来了,那真是“大悲大喜”,现在都记忆犹新。
那时候身边人都叫我小名“湖南囡”,其实这是他们对我的昵称,但也一定程度上“暗示”着小女孩敏感的心,觉得我不属于这里,我将来要回湖南。这时候其实我性格中的“犟”已经显现出来,记得我读小学时学习成绩很好,因为我不想被别人小看。
或许是因为我不是本地人,父母不在身边,我曾一度被班里同学欺负、孤立。有一次一同学故意欺负我,我明明打不过她,但我却奋力回击。
上帝对人是公平的,让你欠缺什么一定会在另外一方面给予补偿。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,但这正培养了我们的自强自立精神,这是我们日后生活工作中最宝贵的财富。我们也曾碰到很多困难和挫折,但是我们都觉得“没什么”,可以承受,想办法去解决。
其实我的父亲也是这么成长起来的,不到14岁他就离开家乡四川去东北求学。14岁的少年远离父母被“丢”在一个与家乡风土人情完全不一样的地方,我其实很理解少年时的父亲,也理解了他为什么舍得将我跟妹妹不放在身边,也理解他日后的坚韧和敬业。
父亲后来参加革命入伍,先后参加过解放战争、朝鲜战争,再随部队南下,来到湖南,从部队转业后一直在湖南省委办公厅工作,最后在“省委副秘书长”的岗位上离休。
这就是爱
读完初中毕业后回到长沙,在父母身边没有几年,没想到父母再一次将我“送走”。
刚回到长沙的我人生地不熟,语言不通,饮食也不习惯,学习成绩更是跟不上趟。让我没想到的是父母坚持将我转学到岳阳市平江县一中读高中。平江是革命老区,这里是有名的“将军县”,但这里也是贫穷落后的地区。当时我有些同学连米饭都吃不上,每天就是吃红薯米。
后来才知道,父亲事先来这里“考察”过,平江一中在山区里,安静,是个读书的好地方。我在平江读书时,父亲还“偷偷”地来看过我,但是怕我分心并没有告诉我。
父亲曾谈过为什么将我送到平江一中,因为“现在孩子生活太优越了,我们都是在苦难中长大的,知道吃苦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,所以我狠下心把两个女儿都送到了农村(妹妹被送到益阳县一中读高中)”。
也许是从小就没在父母身边,什么都很独立,我其实觉得“并没什么”。我记得当时爸爸同事的女儿也从长沙送到平江一中,就很受不了平江一中的艰苦条件,譬如洗澡很不方便,农村的茅厕更是城市孩子们“接受不了”的。她待了不到半年就又回到长沙。
记得那时候,父亲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召开家庭会议,给我们三姐妹讲他的革命经历,以前的艰苦岁月。“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。”父亲这句话一直在我心里。这“人上人”不是跟别人比,而是指要不断去超越自己。
在平江一中,我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,我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悠然自得。1981年,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重庆大学,后又一路念完硕士、博士,进入高校从事金融领域的研究。妹妹也考上当时的华中工学院(现为华中科技大学),现在在法国定居。
我喜欢挑战,把研究当成一种无上的乐趣,夜以继日埋头苦干也不会觉得累。遇到困难时,想起父亲教育我的那些话,无形中又有了前行的力量。
因为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,如果说曾经对父母还有些许埋怨,但在我自己也成为母亲的时候已经释怀,到这个时候我才懂得为人父母的不得已和苦心。
2000年,我争取到了去厦门大学进修的机会。当时,我爱人身在日本,女儿只有七岁。
动身前夕,还未谙世事的女儿竟写了一张“合同”,保证自己会好好读书,但要求家里唯一陪伴她的保姆不要对她凶,在她不开心时要陪她玩,并要妈妈和保姆签了字才肯“放行”。我心疼不已,但为了提高自己,我最终还是“狠心”去了厦门。
现在八十多岁高龄的母亲有时会跟我絮絮叨叨讲起以前的事,言辞之间满是对我的歉疚,希望我“不要介怀”。听罢,我潸然泪下。我亲爱的父亲母亲,你们的坚韧影响并激励着我,这是对我最好的关爱,更是我一生最珍贵的财富。
我也早就领悟到,我跟父母的距离并不远,其实很近,很近。